风险处置 服务 信托 之兴与困

从2019年企业破产重整引入信托制度开始，破产重整服务信托经历了从无到有的突破。经过几年发展，信托公司参与企业破产重整成为一种趋势，渤海钢铁、天津物产、方正集团、康美药业、重庆力帆、中科建设、海航集团等风险化解项目中，都有信托公司参与其中。

信托三分类新规实施之后，企业破产服务信托被正式明确为风险处置服务信托的业务品种之一。据记者不完全统计，目前参与此类业务的信托公司已增加至30余家，存量规模超1.5万亿元。

市场预计，到2030年，市场化重组和破产服务信托的市场需求将达10万亿元。在极具潜力的市场需求面前，信托公司如何更有作为？在参与风险处置的过程中，信托公司又遇到了哪些问题？未来如何破题？

01 发力：“捷报”频传

近日，上海董家渡项目实现“三开三罄”，总成交额达215亿元。

两年前，中信金融资产牵头银团为董家渡项目注资120亿元，融创的持股比例降至10.3%，中信信托和芜湖华融资本创誉分别持股64.678%、25%。该项目12号地块已全部清盘，成功打造了以产融协同方式为房地产纾困化险的新样板。

就在董家渡项目捷报传来不久，中信信托又与外贸信托联合中标一项破产重整服务信托，二者组成信托机构联合体作为上市公司东方园林预重整案信托受托人。

目前，开展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业务的信托公司及业务规模正逐年增加。

据记者不完全统计，2021年，约有8家信托公司布局破产重整服务信托业务，2021年末整体受托资产规模超4500亿元。2022年，共有16家信托公司落地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业务，存续受托资产规模约1.5万亿元。2023年，华宝信托、重庆信托、中诚信托、昆仑信托、国通信托、国联信托、华润信托等多家信托公司落地首单风险处置服务信托，参与机构增至30余家。

“截至目前，公司存续破产重整服务信托项目3单，存续规模超600亿元，其中1单为上市公司破产重整项目。2024年成立的一单业务是宁夏如意科技时尚产业有限公司破产重整服务信托。”交银国际信托相关负责人介绍。

“今年，公司已开展超7单破产重整服务信托。”云南信托特殊资产业务部副总经理孟凡科告诉记者。据了解，该公司将企业破产重整服务信托作为战略性业务布局，专门设立特殊资产业务部，已协助多家企业破产管理人完善破产决议文件，助力多家企业风险处置。

“信托公司加速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业务布局，受托服务规模显著提升，多家信托公司设立专业的资产保全部或特殊资产业务部，有的信托公司还开发了专项系统整合服务和资源，为提高业务规模和服务质效提供了坚实保障。此外，信托公司正逐步与特殊资产管理公司、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等专业机构建立合作关系，共同打造业务生态圈，提高服务效率。”中国信托业协会特约研究员袁田说。

02 难题：“压价”竞争

在信托业内人士看来，信托公司参与企业破产重整时间尚短，市场发育不成熟，不少管理人、债权人对信托的认知仍处在初级阶段。因此，在参与企业破产重整中仍面临不少难题。

“在业务获取过程中，我们遇到过三类问题，一是交易对手或合作伙伴对信托工具不了解或有误解；二是同业为了快速抢夺新业务阵地，出现了不合理的价格战；三是工商、税务、产权登记等配套政策还不完善。”外贸信托特殊资产服务信托部总经理王张悦告诉记者。

“业务相关方对信托的认识和理解差异较大，导致信托公司作为受托人的正当履职可能受到影响。”紫金信托特殊资产业务部负责人刘秋枫说，“服务信托作为破产重整中的创新载体和工具，面临多种法律关系和监管规则之间的交叉和衔接，信托公司作为受托人与破产主体、债权人、破产管理人之间在职责边际、工作衔接、权利来源、履职范围等方面需要进一步厘清和明确。”

除了交易对手的认知存在差异等问题，王张悦所说的“价格战”也是业内的普遍“槽点”。

据刘秋枫介绍，基于目前的市场政策导向，由于业务参与门槛较低，信托公司纷纷将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作为转型抓手，报价与服务不匹配的无序竞争现象时有发生，甚至出现部分热点项目零报酬的不健康竞争现象。

记者了解到，破产重整项目往往吸引多家机构参与竞标，市场竞争比较激烈，压价情况严重。据公开信息，在海航破产重整项目过程中，超30家信托公司参与竞标。记者从某工程企业破产重整服务信托招标资料中看到，3家参与竞标的信托公司报价中，最高价与最低价相差达4倍。除了压价情况，部分项目还要求信托公司承担超责任范围的工作。

中信信托相关负责人表示，各公司对于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业务定位不同，在战略布局和成本投入、追求规模和追求效益之间呈现出不同偏好，进而带来截然不同的展业风格。目前，由于服务内容和盈利模式尚未形成行业共识，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业务在业内还未形成完善的定价原则和标准，市场有时显现出无序竞争的状态，任其发展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信托行业转型创新的可持续性。

03 机遇：市场及制度优势

信托公司发力风险处置服务信托，不仅是服务供给侧的积极布局，更是市场需求侧的主动选择。

根据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的数据统计，近年来破产重整案件数量迅速增长，破产服务信托业务迎来市场机遇窗口期。袁田表示，2023年信托公司通过风险处置服务信托参与破产重整的公示信息仅有十余条，主要是重整服务信托受托人招募公告和破产服务信托受益权拍卖公告两种类型，风险处置服务信托的供给以及社会认知与市场推广亟待加强。

那么，信托公司如何发挥专业力量，帮助实体企业化解风险？

王张悦表示，信托公司具有风险隔离、持续管理、偿债资源份额化、多层次治理以及资产管理五大功能。从持续管理功能来看，一方面，信托公司以时间换空间，避免因快速处置导致资产价值大幅贬损，为资产价值修复提供保障；另一方面，受托人的管理服务可成为可持续的长期管理服务。偿债资源份额化功能，即整合债务人的偿债资源并份额化，可以更好地维护债权人的利益，同时服务信托兼容多元化偿债资源和主体，信托受益权设置灵活。

“以上市公司破产重整为例，与普通公司相比，上市公司有三大特点，即保壳、维稳和重生，这三点恰恰是信托公司发挥制度优势参与该类业务的关键切入点。”刘秋枫说，服务信托可以发挥风险隔离的制度优势，剥离或隔离非主业或低效资产，从而有效搁置争议，加速推进重整方案的落地，完成保壳目标，为企业重构信用、盘活资产、恢复经营创造更好的条件。

除了破产服务信托，企业市场化重组服务信托市场需求也在增加，而且业内也有实践。2023年10月，建信信托彩虹7号信托计划成立，信托期限12年，存续期间受托规模超过40亿元，财产权信托的标的资产为“广州融创茂”项目。据悉，这是该公司首次借助市场化重组服务信托帮助金融债权人化解经营性物业贷款风险，且首次与建行集团外部的国有大行合作，整体化解了建行、中行银团共计30亿元不良债权风险。

04 未来：风险与挑战

采访中，多家信托公司表示，风险处置服务信托是当前行业转型的方向，也是公司的重要业务之一。

孟凡科认为，在目前的大环境下，传统非标业务不能支撑信托公司良性发展，信托公司应利用自身的优势参与到风险处置领域，这不仅可以拓展新的业务增长点，还能够提升社会影响力和品牌知名度，对于促进信托行业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用益信托研究员喻智分析认为，开展破产重整服务信托可快速提升信托公司资产管理规模，且业务模式具备可复制性，足以为信托公司提供一项较为稳定的收入来源。从发展路径来看，一类是作为破产重整服务信托的受托人，信托公司以财产独立、风险隔离的制度优势，为企业破产重整提供财产受托服务；另一类是作为重整投资人以共益债投资等形式参与上市公司的破产重整，这类特殊资产业务对信托公司的股东背景和专业能力要求较高，仅有少量信托公司参与。

“是否适合发展特殊资产业务，要看信托公司的能力禀赋是否与该类业务适配。”王张悦表示，“对于外贸信托而言，公司在组织力、产品力方面的优势，是大力发展特殊资产业务的基础。比如，公司长期深耕服务类业务，已具备完备的运营清算体系，可为受益端、信托端、资产端提供强大的运营质量和效率保障。”

袁田认为，风险处置服务信托需要信托公司从公司转型的战略高度判断选择，结合自身资源禀赋和能力审慎推进，以免拖累自身正常经营而造成新困境。

对于风险处置服务信托给信托公司带来的挑战，交银国际信托相关负责人认为，随着信托公司参与企业破产重整服务增多，政府部门及管理人对信托公司的要求也在相应提高，信托公司不仅对破产企业重整搭建架构提供受托服务，还要求信托公司提供一定的主动管理服务，如引入战略投资者、资产盘活、企业托管等。这对信托公司的专业能力、团队配置、信息系统建设等提出了更高要求。

此外，竞标中，管理人较为看重信托公司既往经验，拥有破产重整服务信托管理经验的头部信托公司在竞标中优势明显，导致市场分化加剧，强者恒强。

刘秋枫建议，相关配套法律和监管制度有待完善和细化。目前实践中，信托财产登记制度尚未完善，信托财产往往只能登记在信托公司名下，而不是信托计划名下，可能导致对外显示信托公司固有财产和信托财产混同的风险，也会给信托公司带来诉讼、舆情等问题。同时，由于涉及信托财产的非交易性过户及配套税收制度的缺位，导致不动产等作为委托财产设立信托会产生高额的税务成本，直接影响信托计划的结构和安排，从而降低信托本身风险隔离的效果。